成都心理咨询中心|心理咨询师李萌：疫情后的心理疤痕，我们一起抚平

心理咨询李萌穿上隔离服，准备为被隔离人员提供服务。穿上隔离服后，人们无法相互认出，于是就把姓名和电话号码写在衣服上。（来源：资料图）

4月8日零点，武汉正式解封。但解封一座城市，并不是撕掉封条那么简单。这场疫情就像一块巨石，压在每个人的心头，留下一层迷茫，甚至留下心理创伤。

作为“湖北省心理咨询协会热线”(简称湖北心理热线)的主办方、心理咨询咨询师，湖北省心理咨询协会执行秘书长杜明君告诉《方圆》记者，武汉封城当天，湖北省心理咨询协会(以下简称湖北心理会)就立即开通了湖北心理热线(电话)，提供24小时线上心理援助服务。

这条热线为武汉市心理咨询干预构建起了一张安全网，也成为当时武汉民众寻求心理帮助的为数不多的有效途径之一。

疫情让很多人失去了安全感，甚至一些旧伤不断被重新激活。焦虑、烦躁、悲伤、担忧、愤怒、抑郁，在心理咨询王红燕眼中，都是疫情带来的心理创伤。我觉得，这次疫情已经构成了群体性灾难，如果不及时干预人们的压力状态，可能会转变为创伤后应激障碍，并在疫情过后大规模爆发。

压力（）是由于外界环境发生危险的或者意外的变化而引起的情绪状态，是决策心理活动中可能出现的心理因素和保护性反应，如：感知新闻后的焦虑等）、情绪变化（烦躁、抑郁、愤怒、恐惧等）、生理反应（心跳、呼吸、胃肠分泌等）和行为反应（寻求资源、发泄、逃避等），可以称为应激反应。

创伤后应激障碍（Post- ，PTSD）是指个体在遭遇创伤事件后，无法很好地适应或解决相应问题而产生的长期严重心理问题。

疫情留下的心理创伤就像一根无形的刺，能刺入心底。国内疫情形势在逐步好转，但受到过重大心理冲击的人们从疫情中恢复过来，重建正常生活，重塑健康心态。但这也需要一定的努力和时间。

情绪问题导致心理症状

2月16日，针对患者及家属日益突出的心理困扰，湖北省心理学会开通了专门热线。

湖北省心理协会心理咨询罗丽萍说：“有些咨询师总是心神不宁，一出现发烧、感冒症状，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新冠肺炎，急于去医院就医、拍X光，但一听说医院没有好转，就又担心交叉感染，感觉腿脚发软，浑身没力气。”罗丽萍焦虑，有时候人其实并没有真正生病，只是情绪上出了问题，然后就把心理症状全都带出来了。

有多少人因此受创？有这方面的统计吗？罗丽萍向《方圆》记者提供了疫情发生以来两个多月的心理干预治疗数据，50%的咨询者需要一级心理干预。这类咨询者的典型特征是，春节前参加过一些聚会，去过超市或人流密集的地方，听到疫情消息后吓得呆在家里，努力回忆和谁有过密切接触，身边都有谁，身边有没有确诊的朋友？还有一个症状是，在家里反复测量体温，一天几十次，疑神疑鬼特别多，10-15分钟的心理辅导干预，可以让他们安心，不至于让他们胡思乱想，加重心理问题。

另外40%的咨询师需要转入二级心理干预，这些人工作、生活压力相对较大，疫情来临时，焦虑加剧，压力增大，情绪不稳定，30-90分钟的心理咨询与干预可以帮助他们缓解情绪。另外10%的咨询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，心理创伤严重甚至有抑郁倾向，需要三级心理干预，心理咨询会为他们每周进行3至5次心理干预电话回访，每次电话时长在10分钟左右，进行频率较低的治疗随访。

截至4月6日，湖北省心理学会两条免费心理咨询热线共接听求助电话 通，提供心理援助4115人/次，干预心理危机2438起，其中成功干预自杀风险案例14起。然而，新的问题不断出现，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。

外力帮助治愈疼痛

在罗丽萍看来，面对疫情有情绪反应很正常，不焦虑才是不正常的。很多咨询师在电话里哭着向她吐露心声，还有一些失去亲人的求助者表达了自己的悲痛。她觉得这些求助者长期处于封闭的环境中，找不到倾诉的对象，陷入了心理问题的漩涡。心理咨询可以为他们创造空间，倾听他们的经历，接纳他们的问题，通过声音传达他们的感受。理解和支持，让求助者释放内心的痛苦。

王红燕努力为求助者带去力量，治愈他们的心理创伤。一位60岁的老人，他的妻子1月24日确诊感染新冠肺炎，住进重症监护室，需要作为密切接触者治疗。老人在家隔离，孩子也不在身边，心里非常慌乱，一方面担心老伴病情，另一方面担心自己被感染后没人照顾怎么办。生活起居全被打乱了。

王红艳给老人打了6次电话，才接听了第一个心理咨询危机干预电话。在长达27分钟的通话中，老人不断重复着自己的焦虑，“我睡不着，浑身不舒服，我是不是被感染了？120能来救我吗？如果我住院，能和老伴住在同一家医院吗？”

王红艳说：“有很多求助的人害怕生病，我们要给他们传递更多的正能量。”在自己的心理危机干预辅导工作中，她坚持给老人传递各种正能量，她发给老人的短信就有60多条。

老人被她无时无刻的陪伴和关心感动了，渐渐开始对王红艳敞开心扉。有一次，老人向她求助，问睡不好怎么办。王红艳找了一些舒缓的助眠音乐发给他，并建议老人在睡觉前把自己的烦恼写下来。为了帮他缓解焦虑，学过营养学的王红艳还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搭配日常饮食，一周后，她打电话回访老人，老人一有时间就接了电话，心情很好，正在家里做鸡汤，还把自己每天吃的东西告诉了王红艳，问她这样的饮食够营养吗。

见老人情绪好转，王红艳还仔细询问老人老伴的情况，“我们每天都有视频通话机会，我老伴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，还没出来，她跟我说，她有点抑郁，和她一起住院的病人都转去普通病房了，她还没走，我鼓励她说，出重症监护室只是时间问题，不过有些病人已经先走了。”

老两口的对话让王红艳深受感动，她清楚知道老人其实背负着双重压力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老伴做心理疏导，让王红艳看到了心理疏导干预的效果。随后，她又收到老人的短信：“我重生了。”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，但意义重大，老人已经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。

心理咨询师应提供有针对性的心理干预

心理咨询李萌参与了汶川地震期间的心理救援，她觉得，这次疫情与地震、火灾等危机事件有显著不同，之前的危机事件都是短暂的，是发生在某一时刻的创伤性事件，但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心理创伤对很多人来说，是叠加的、持续性的，有潜伏期，也有爆发期，而且不同人群求助、不同时间段，内心所经历的痛苦也是不一样的。

什么样的心理疏导、心理干预方式最合适？“疫情期间，我们一般通过稳定求助者的情绪反应，来开展心理援助工作。”李猛说。有一对夫妻，正在办理离婚手续，电话里像竹筒一样，男方自言自语如同倒豆子般，停不下来。男方怀疑女方不要他了，女方觉得男方不体谅。两人都认为自己付出太多，却得不到想要的。李猛说：“我把他们俩锁在家里，几个月的时间，夫妻俩每天面对面，24小时呆在一起，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，平时可以忍耐忘却的事情，现在再也忍不了了，以前能用其他方式缓解的力量，现在全部用在了对方身上。夫妻之间，最了解对方的弱点，吵架的时候，双方都会在对方的弱点上戳洞，让对方浑身伤痕累累。

李梦耐心听完双方的“指责”后，邀请双方深呼吸，调整情绪，然后，她让女方用几分钟讲一个细节，邀请男方静静地听，听完后，她让男方确认女方说的话，是否属实，自己的感受如何；然后让男方讲故事，邀请女方听。当女方想打断时，让她深呼吸，学会倾听。

李梦说，这种沟通方式叫“安全对话”，可以帮助夫妻稳定情绪，安全地沟通，不至于吵架。在一定程度上，只是硬壳之间的碰撞，一时之间，双方都看不到对方身上的优点。等到这种情绪得到缓解后，双方的壳才有机会打开，当真情流露时，矛盾冲突也会瓦解。

但对于一些失去亲人的人来说，心理创伤的修复和重建需要一个过程。罗丽萍接到了社区的求助电话，一名小伙子的父母都感染了新冠病毒，父亲治愈后即将出院，母亲则被送往医院进行隔离。但小伙子怕父亲回家伤心，就想让社区工作人员劝说父亲到酒店隔离，但父亲不肯答应。

罗丽萍坦言，丧亲者的心理状态特别脆弱。亲人的突然离世，会让人产生愤怒、震惊、否认、麻木、自责、后悔和内疚、无助、无力和无助等情绪。生理上，他们可能会出现睡眠障碍、食欲不振等症状。我们首先给这位年轻人打电话，建立支持关系，并通过开放式问题评估这位悲伤者的心理状态。我们了解到，这位年轻人的父母在去超市买年货时感染了病毒。这一事件让人措手不及。

后来咨询师打电话跟父亲沟通，父亲想在家隔离，他说：他们感情深厚，几十年没吵过架，怎么能就那样死去？他说医生没有尽到责任，如果有家人在身边，她不会走的。她很自责，很后悔。他说这些话的时候，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，但事实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，他告诉我心脏不好，心跳得很快，很厉害。我只能说，别激动，身体健康很重要，老婆也希望你好好的。他说他已经失去了老婆，不能再失去家了。我能理解他的心情，在电话里听着他的声音，陪着他。这个时候，不需要多说，只有用共情、同情、支持等技术手段去理解他的感受，才能抚慰悲痛亲人的情绪状态。

李猛认为，丧亲者会经历五个阶段的心理变化，第一阶段是难以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，会选择逃避现实；第二阶段是感到愤怒，为什么得病毒的是我，为什么不是别人；如果我当初多做点什么，他也许就不会这么惨了。这种想要挽救感情的欲??望，属于心理变化的第三阶段。该阶段会把心理问题推向抑郁的边缘。“我最近接到一个求助电话，他曾三次自杀未遂，那人拼命想摆脱现在的状态，情绪被激发到了极点。”李猛说。一位咨询师说：“治好之后，我还会恢复心理咨询吗？最近我又感到焦虑，喘不过气来。”不适感让他们时刻想起疾病，恐惧和担忧会一直陪伴着他们。没有老师的帮助，负面情绪很快就会淹没他们。但从第五阶段开始，可以接受的心态逐渐出现，经过心理的修复，情绪就可以慢慢调整。

后疫情时期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治愈

心理创伤的修复与重建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进行，对于心理咨询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课题，他们在解决一些问题的同时，也不断面临新的问题。

只要找到更好的办法，一些心理问题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。有一次咨询电话，李梦接电话时，对方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在电话里哭了10分钟。李梦说：“我在这里，听说你哭得很伤心，我在这里陪你，你想聊聊就聊。”其实，她只是在家呆得太久，情绪不稳定，感觉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堵着，难受得睡不着觉。“我教了她一个方法，左手握着手机，右手握成空拳，捶胸两下，让愤怒有个出口。”

这位顾客说，捶了几下后，真的好了。后来，李梦教她一种新方法：用右手敲打左肩，再用左手敲打右肩，像做广播体操一样数着次数。“做这个动作其实就是在拥抱自己，动作是对自己的一种关爱，也是一种心理治疗。”李梦解释道。

在李梦看来，每个人都有重建、修复心理创伤的能力，需要做的只是找到合适的方式激活它。此次问诊通话共持续13分钟，前10分钟都在哭泣，解决问题仅用了3分钟。“她在哭的时候，我都陪在她身边，她能感觉到我在真心倾听，这对她来说是一次高质量的陪伴。只有陪伴，才能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。只有信任建立起来，心理治疗才会有效果。”李梦说。

武汉已经进入后疫情时代，这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。不过，在杜明君看来，复工带来的焦虑也会出现，一些咨询师开始向心理咨询咨询自己下班后是否需要乘坐公交车、地铁，乘坐过程中是否会再次被感染，这种担心也是疫情留下的心理创伤，而且是持续性的。如果没有办法从心理创伤中走出来，内心的弹性就会不断萎缩，自我控制力也会减弱。在罗丽萍看来，有焦虑情绪很正常，焦虑也是我们的生存本能，有些焦虑也是在保护我们，心理咨询可以帮助咨询师拓展内心的弹性空间，让内心的弹性稍微恢复一些，但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去筑牢自己的心理免疫力。

王红燕认为，每个人如果想重新站起来，心理创伤得到充分修复和重建，需要时间慢慢治愈，时间也是一剂良药。

编辑：肖凌燕 设计：刘岩

记者：刘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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